霍冬临轻轻带上书房门，转身时差点撞上站在走廊阴影里的母亲。

阮佩芝双手紧攥着绣花手帕，指节泛白，在昏暗灯光下像一尊苍白雕像。

“妈？”霍冬临压低声音，“您怎么......”

阮佩芝竖起食指抵在唇上，示意他别惊动书房里的丈夫。

她拉着儿子的手，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。

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，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“你爸他......”阮佩芝刚开口就哽住了，手帕掩住嘴角的颤抖，“他是不是很生气？”

霍冬临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和鬓边的银丝，胸口像压了块石头。

他扶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。

“爸有他的难处。”霍冬临斟酌着词句，“他说......这是答应爷爷的事。”

阮佩芝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，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。

“冬临，”她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这件事不能怪你爸爸。”

她伸手抚平儿子军装上的褶皱，动作轻柔得像在整理什么珍贵的物件。

“身为霍家一份子，就要为霍家的长远考虑。你爷爷当年......”

她顿了顿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“当年为了保住霍家的地位，连自己的亲妹妹都......”

话没说完，一滴泪就砸在了霍冬临的手背上，烫得他心头一颤。

“妈，我知道。”他握住母亲冰凉的手，“我都知道。”

姑奶奶的事是霍家不能提的禁忌。

当年为了家族利益，爷爷将正值花季的妹妹嫁给了一个年长二十岁的军官。

那人在外面养着好几房姨太太，姑奶奶嫁过去不到三年就郁郁而终。

可也正是因为姑奶奶，霍家慢慢崛起，社会地位一日高过一日。

霍冬临清楚，一个家族的兴起，总要有人做出牺牲。

可当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时，谁都不愿意成为那个被牺牲的人。

“我也心疼悦悦。”阮佩芝抹去眼泪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，“可是我们都没有办法。你又不肯......”

她突然停住，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，急忙别过脸去。

霍冬临却听懂了母亲的未尽之言。

你又不肯放弃姜九梨，来成全妹妹。

这个认知像把钝刀，缓慢地割着他的心。

是啊，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娶小九，或许妹妹就不必承受这样的命运。

愧疚感如潮水般涌来，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
“妈，我......”他嗓子发紧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。

阮佩芝却突然转身紧紧抓住他的手，“冬临，妈不是那个意思！”

她急切地解释，“妈看你和小九在一起那么开心，很欣慰，也很开心，只是悦悦她......”

她的声音越来越小，最终化作一声叹息。

壁灯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，显得格外苍老。

霍冬临看着母亲矛盾痛苦的样子，突然意识到在这场家族博弈中，最煎熬的其实是夹在中间的母亲。

既要维护丈夫的权威，又要心疼女儿的痛苦，还要体谅儿子的难处。

“妈。”他深吸一口气，“就算要联姻，也不该和冯家。”

阮佩芝猛地抬头，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