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天后的清晨,姜九梨正在院子里晾晒父亲的中药。
初冬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,在她浅蓝色的确良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“小九啊,”姜母从厨房探出头来,手里还拿着沾满面粉的擀面杖,“你爹说今天薛副厂长要来?”
姜九梨把最后一件衣服挂上晾衣绳,拍了拍手,“嗯,说是今天上午来。”
她嘴角微微上扬,“孙书记特意让工会王大姐来传的话,说薛副厂长九点左右到。”
姜母擦了擦额头的汗,神色复杂,“这......这合适吗?让人家副厂长上门道歉。”
“娘,这有什么不合适的?”姜九梨快步走到母亲身边,“您忘了他是怎么欺负爹的?要不是冬临刚好在场,爹的医药费能要回来吗?”
“俗话说的好,人善被人欺,马善被人骑。您以为那个薛正信是什么好人呐!”
要不是因为有霍冬临和孙书记,他会乖乖上门道歉?
姜母叹了口气,正要说话,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。
姜九梨转头望去,只见几个邻居家的孩子正扒在门缝处往里张望,见她看过来,又嬉笑着跑开了。
“看来消息传得挺快。”姜九梨轻哼一声。
九点整,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姜家所在的胡同口。
薛正信提着两网兜礼品下车时,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。
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半旧的深蓝色中山装,显得低调朴素,但手腕上那块锃亮的上海牌手表还是暴露了副厂长的身份。
“哎哟,这不是薛厂长吗?”对门的李婶第一个迎上去,眼睛直往网兜里瞄,“来看老姜啊?”
十几年前,薛正信一家子也是住在这家属院儿的。
只不过后来他生了官儿,就搬走了。
不过一些年纪大的退休职工,还是认识他的。
薛正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“是啊,姜师傅为厂里受伤,我来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。”
他声音有点高,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代表厂里来看望姜自强的。
姜九梨听到动静,快步走到院门口,“薛副厂长,请进。”
她声音清脆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薛正信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,提着礼品的手微微发抖。
那两网兜里装着麦乳精、水果罐头和两瓶上好的白酒,在物资紧缺的年代堪称厚礼。
他迈步进门时,明显感觉到背后无数道探究的目光。
院子里,姜父已经拄着拐杖站在枣树下等候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,但干净整洁,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。
“老姜啊,”薛正信快步上前,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,“腿好些了吗?”
姜父点点头,不卑不亢,“多谢薛厂长关心,好多了。”
他看了眼薛正信手中的礼品,眉头微皱,“你说你来就来,还带那么多东西干啥!”
姜自强是个老实人,还记着多年前的情分。
“应该的,应该的。”薛正信把礼品放在石桌上,罐头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,“这次事故厂里处理得不够妥当,我代表厂领导班子来向你道歉。”
这番话他说得极为艰难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姜九梨站在父亲身后,目光冷冷的盯着薛正信。